《无题》
1
时光像木棉,一天老一寸
弯曲下来的膝与灵魂,在这有些肮脏的
地方,还需要保留一点点干净,无名池塘的
妓女和我都一样,从远方来这里
有着莫名的忧伤,为了生活的遭遇
我来到这座有些混乱的城中村
它像一条***的鱼,腥臭浮满我的内心
我无法分辨路旁的木棉花淡淡的芬香
它们有着的时代腐烂,开着红色
灰白的花,远处的无名山峰摇晃
浑浊的事物沉浸于它们懦弱的命运
它们塞满内心的小怨恨,不敢说出
也不敢表达,在肚中发酵,膨胀
2
命运反复地折磨着我,暴烈,明亮的部分
被木棉的暗影吞噬,爱与恨变得轻盈
空壳的肉体将自己玷污,对于庞大的事物,
我像一颗废弃的螺母,被磨损,不再啮咬住
转动的机台,躲在某个角落打量,沉思
路灯下的木棉浓郁的阴影,它柔软的枝条
压低一群人的命运,像梦魇压着清瘦的少年
路灯下的妓女,他们之间的交谈着有些
颓废的人生,在黑暗的五金厂的轰鸣声
少年油腻而嘈杂的生活,他拇指的伤口
无法虚拟机器时代的命运,他被动地融入
机器中,成为某颗紧固的螺钉
3
古老而苦涩的杨柳,把它灼热的梦
伸进无名池塘,塘畔倚栏交谈的人
用扳手,改刀扶起逐渐衰弱的希望
她软弱的哭泣与悲伤有些陈旧,内心
有着一团团黑暗,机台的上微光照亮
怯弱的心,瘦弱的身体饱含着苦涩的力量
从深渊似的眼神里测量着孱弱的命运
韶华将逝,她无法分清自己是幸是不幸
卑弱的生命对万物默默关心,她遥望着
远处的大海,越过梦境,微弱的希望被
点亮,她独自重复自己伤感的命运
五金厂的炉火,照亮她的脆弱
她身体里藏清晰而自卑的乡村
4
有时,我路过附近市场的繁华
琳琅满目的商品与行人,厂房里高大的
排气烟筒,三十年前的乡村已面目全非
剩了庭院的木棉描述旧日的场景
它像一个从旧时代返回的旅人,在树下
还有着农业时代的锄头与铁锹,敏感
柔软,沉郁的木棉下工业楼群的阴影
失业者的脸上隐藏了对资本的怨恨
他的失望无法恰如其分,他的不幸
有着酸的嫉妒,这么多年,他变了
他用时间在内心造出一座城府,
在府中,他是唯一的主人
《颤抖》
大地的疼痛与颤抖,打桩机将钢管
插进它的心脏,敲打的轰鸣声空旷,决绝
空旷的天空有鸟恍惚地飞过被剐削的山坡
它祼露出来黄土,雨后,被洗涤过的天空
湿漉的草叶,等待砍伐的荔枝树
跟随打桩机的节奏颤栗,我经过工地
大地把它疼痛与颤抖传给我,从脚到头
从肉体到灵魂,我颤抖不停
《时间》
时间像一枚痛楚的铁锤敲打着我们
痛苦有如铁锈一样腥红,饱含热血
它暴烈,明亮,有如一台大功率的
机器,不停地运转,低沉的岁月、
山河,迷朦于窗外,在忧郁的五金厂
我爱上起起伏伏的群山,它们在机器的
轰鸣中摇晃,我爱上油腻浑浊的事物
冷却油间的铁屑,机油里的螺母
转动的轴承,污秽,黑暗的角落
某个磨损的零件,深夜机台的嘶咛
饥饿的料槽,一颗懦弱而胆怯的心
它的低诉,呻呤和尖叫,机台运转的
铁器,它尖硬的肉体,光滑的曲线
工业时代的赞美和奇迹,它们饱含着
我的青春,***,萧萧落下的时光碎片
它们一起熔铸在这钢铁制品间,构成
这个工业时代灿烂的容颜
《记忆》
黑夜中的记忆,它们一如广阔中的
星宿,微亮,迷茫,钻石样的坚强
在你内心的秘境,盛开着隐秘而朦胧
湿润的光线探听着花瓣上憔悴的黎明
春日的雷声滚过屋顶,野草与落花
有着淡淡的迷惘,为你简陋的青春
保持残余的伤感,孤立的星辰彼此
照亮,它们内心有着难以测量的距离
宽恕也是孤独的,爱似茫茫苍穹的
光线,阴凉的白石头挂在天空
居住着阴凉的嫦娥,小心肠的女人
寂静的孤独,桂花香气涌动似微风
吹拂黑暗的树林,栎树站立
藤萝蜿蜒,黑夜中唱歌的人
它隐秘,幽暗的伤感
像童年消逝在茫茫的细雨中
《回乡记》
题记:对于时代,我们批评太多,承担太少
在焦黄的时辰中复活的黄昏
没燃烧尽的时刻,收割后的平原
大地留下来的辽阔跟沉思的夕阳,有风
吹起丰腴的回忆,长久摇曳的
神圣的童年——照彻大地的光线
坚持古老的……有风吹送它
纯粹而自然的光泽,它,一定在遥远的
时空中闪烁,为清苦的村庄送来
一夜寒霜,多少鲜活的生命在凋落衰老
秋风安慰着我漂泊的命运
岑寂的黄昏,遍布回忆的光
将我的心照亮,风深入往昔的缝隙间
战栗的落叶跟熠烁的时光齐飞
收割后的庄稼地与酸涩的绝望共舞
落日,庄严而神圣的王者
照亮收割后的大地,永恒的金黄之下
谁也无法安慰落在大地上的影子
剩下一个沉思者的孤独与她的影子
需要怎样的***将疲惫的心唤醒
……绝望将至,光秃秃的枝头竖起秋日的寂寥
遍布稻茬的村庄,回忆的故乡
——时间以另外的方式改变着
孤独者的沉思,失败者的绝望
她返回这里,返回秋日带来的宁静与博大
树木刺破天空,审判着我的内心
怯弱,胆小……这么多年,我活在丧失中
理想,梦,青春,***……它们都走了
剩下的绝望与悲伤,不知道能否走出
八十年代的阴影,童年的船只将开向哪里
——活在某种面具之中,活在挣的欲望间
哪里将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多年后
我还在奔波,为了阻止整个世界的沉沦
我们必须走出八十年代留下的阴影
这么多年,无法适应城市带来的烟尘
还没有找到与时代握手的方式
朋友们恍如隔世,我还在愧疚之中
在一首诗中寻找位置,让现实将自身刺疼
她的孤寂来自她还在人群的生活
像一盏灯却照不亮自己的内心
生活蜿蜒如山路,她无法成为蜿蜒的一部分
秋风抖动着多少欲望的皱褶
把自己安置在辽阔的风间,被它的辽阔征服
风翻动着她的记忆,她听见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消逝的,浮上来的……
(它们走动着),那些悲伤与喜悦,是与非,
理解与误解,风带着寒冷吹着……多少
回忆……凝视着理解的或者不可理喻的
一点一点低下头来,朝黑暗的命运屈服
这么多年,我活着对灵魂的背叛之中,
这么多年,我在沮丧的失败之中挣扎
这么多年,我饱受着工业时代的折磨
要用怎样的措辞来复述我们
爱,或不爱,还有责任,无法审判
内心的背叛者,她有一百个背叛的理由
在这个时代,谁会倾听滔滔宏论
“速成”“速度”“速达”这么多荒谬的词
泡沫样浮动,没有谁会为缓慢而战
内心装满太多快的词语,它们尖锐,敏感
我们曾想“改变这个村庄”,如今,我们对此
不再关心,我们是谁,我们以为自己是谁
我们无法改变自己:这是时代的悲剧
我们的痛苦——无法适应时代太快的节奏
曾经有过的拯救,爱,生活,真实
这些无足轻重的细节,被时代嘲笑
还要坚持什么? 我们没有勇气
承认时代带给我们的伤害
所期待的,并非想像中美丽
在无可挽回的失败中,不尽的悲凉上涌
它们像夕阳涌进我的眼眶,理想,***
正被我们埋藏,也许走得太远,世俗的烟尘
熏得太久……需要一种不可动摇的肯定
风太大,树木与山峰摇晃着
……更多时候,我厌倦人生似戏
被捉弄,涂改。理想落叶纷飞
将大地铺满,飞蛾扑向火中
我们需要活着,爱着,彼此温暖
我们的亲人吹熄黄土里的灯盏
在贫穷的黑暗中失声痛哭,她们还要活着
在城市的角落耻辱地活着,她们太瘦弱
无力改变时代的车轮,她们用微凉的肉体
温暖着孩子和丈夫,宽恕带给她耻辱的
时代,却无法原谅自己——这是怎样的生活
——存在即合理。我们需要
合理的存在,而不是存在就合理,这个问题
一直困扰着我,不断腐蚀着内心
雨滴落在城中贫民的铁皮房……
“去,还是不去”我再一次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南方为你准备了什么
失业,愤怒,职业病,伤害,加班
暂住祖国的证明,懊丧,或者沉重的颓唐
失望,挣扎,春运时的黑火车票……
“我们要对世界充满爱与感激”你回答
我诗歌与现实中的愤怒,人生有的
永无解脱的苦难,“我们要活着,要感激”
世界带给我们粮食,水,空气,感激人群
带给我们喜乐哀愁,宽恕世界偶然的错误
多年后,亲爱的,你遗忘了另外一个词
“自由”——多年前,我们为它的争论
辩解和***,它们都随时间沉沦下去了
但我们必须,还要这个词,它不会随着
一场事件而消失,我们在人群寻找它
活着又是什么?自由地活着又是什么?
我们无力寻找过去时代或事件的真相
拔苗助长的时代,学会了遗忘
历史,理想……沉重的词已不适于生长
我们接受着生活的嘲弄,黄昏笼罩的屋舍
像搁浅的鱼,落叶的树木似伸展的鱼鳍
在风中拼命的摆动着,开阔的荒静中
风在述说:我们将游向何方
心中的海市蜃楼正被分解,拼接,
必须要承受某种悲剧跟不幸
也许,还要继续下去,光辉与崇高之中
我们还要坚持内心的热爱,不能放弃
活着的尘世,倒塌的乡村,重建某种
逝去的理想,价值。目睹前面的山峰被剐削
树木遭受砍伐,它们站在我们前面颤抖着
满目疮痍而炽烈地摇撼着,我们的心灵
像另一座山,消除原来的高度
欲望将它的傲气扫尽,“我们要重建!”
是的,价值又是什么?什么又将是我们
共同的价值?三叔的女儿在杭州到福建
被拐骗,现在已不知去向。我们的同学
在出卖着肉体,吸食毒品的堂哥……
我们注定无法逃避时代给予我们的责任
这是我们应当承担的,也许我们的行为
还在遭受着现实的嘲笑,愚弄,我们需要
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诞生,多少年来
朋友们选择了逃避或者离开村庄
在挣扎中接受欲望的沉沦
你我还要守着尚未逝去的光线——
内心默默努力
朝光明的方向奋泅着,我们都是怯懦者
充满了莫名的恐惧,被阴郁的天气
加深内心的伤害。收割后的旷野
阳光照耀我的身体,秋天纯净而空旷
它让出空荡荡的下午,在光线里颤栗的
灰尘与群山,流涌的金色漫遍我们的心灵
鸟只消逝在蔚蓝的天空,干涸的沟渠中
饱含着多少葱绿的记忆,那些永远逝去传统啊
像这条沟渠一样,光阴肢解着我的生活
我们需要一种什么力量,
在秋日镀满金色的旷野
曾经有过的希望不停地变幻
我们对长空中鸟只絮絮叨叨说着
“自由”是什么,它梦幻样的脚步
踏着收割后的旷野,它在诗句中振翅追随
在阳光里嬉戏,向晦暗的生活炽燃
无法抵挡住乡村与人群向下沉沦
生活折磨得没有审判的时间
是的,谁又能审判谁呢?我们在主动地
或者被动地成为一个个被审判的人
太多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是它还在发生着
我们该继续愤怒,谩骂,还是宽恕,原谅
未来它越走越近,我还无法
确立它的位置,剩下回忆中的童年
不断在黑暗中涌现,我看到自己一半
已沉沦,一半还在挣扎
像一个深夜的溺水者,抬头看见
命运似星辰布满天空,在现实的沼泽中
越陷越深,需要一种什么力量
光阴不断地迁徙着,我站着没有动
黄昏的光线如同生活的重轭压了过来
我伸长脖子承担着这巨大的沉重